实用计算流体力学通讯(http://CFDChina.com) 第三期, 第三页,发表日期:2003年5月28日

读“留洋记”有感

吴鸿庆

  “留洋”一词大约始于清末,是当时“洋务运动”的内容之一。清政府派遣出国留学生的本意是要他们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从而“以夷制夷”。但留学生带回来的,不仅是科学技术,而且还有各种各样国人前所未闻的新思想。例如北京大学的首任校长严复,他早年在英国留学时学的是海军,回国后也曾长期主办及任教于海军学校,但他对中国社会影响最大的则是他的译著“天演论”, “物竟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论对当时中国的思想界起的是振聋发聩的启蒙作用。从民国初年到抗日战争前夕,是解放前中国“留洋史”上的黄金时期。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尽管国事多难,青年学子出国留学者仍络绎不绝。

  “留洋”对中国社会的巨大影响自非三言两语所能概括。单从老北大和老清华(指院系调整前)的著名教授和中国科学院第一批学部委员几乎都是早年在海外留学陆续回国的这个事实,就可看到它对中国科学、教育、文化所起的重大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解放后到1959年,“留洋”大体上简化为“留苏”。尽管面窄、人少、而且世界科学技术的中心也不在前苏联,但也起了一定积极作用。只是由于是领导选拔留苏人员,而且“根正苗红,政治可靠”是首要条件,所以相当一批品学兼优富有才华的青年学者与“留苏”无缘。不但与“留苏”无缘,且被打成“右派”甚至“极右派”者也大有人在。1959~1979近二十年间,“留洋”之门基本上完全关闭。

  改革开放,“留洋”之门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重新开启。在最初几批的出国访问学者中,不少人已过了“知天命”之年,这是中国“留洋史”上未曾有过的,是前往欧美各国留学中断约30年的影响所造成的。这批访问学者大多早已是国内一些著名高校和科研院所各个专业领域的学术领导力量,肩负着提高我国科学技术水平的历史重任。在多年的左的错误路线统治下,他们施展才华报效祖国的热情被压抑、被挫伤,被迫把宝贵的青春年华消磨于以“革命”为名义开展的一系列祸国殃民的政治运动。但他们没有放弃,没有消沉,而是如同岩间小草和山中溪流,在夹缝中艰难而顽强的生长,曲曲折折地前行。“留洋记”的作者就是上述这样一批出国访问学者中的一位。“留洋记”记述了作者第一次访美期间的经历和切身感受,是有志于撰写“中国留洋史”者的一篇珍贵史料,同时也是一篇真实生动展示作者内心世界并能给人以深刻启迪的文章。

  以下仅从“留洋记”的记述中剪取出几个片断,谈一些我的感受。

  由于作者了解到“开发海洋需要波动力学”,“国外科研‘先进’的核心在于应用计算机”,“于是,我留学的目标就是‘应用计算机’‘搞海洋波动’”。这几句简单的话,值得现在和以后有机会出国深造的青年学子好好学习和体会。只有从祖国和人民的需要出发,才能有持久而强大的动力进行学习和研究。只有了解本专业国际先进水平之所在,才能选准留学目标,在攀登世界科学高峰的道路上比较迅速地前进。反之,如果为出国而出国,则对国家对自己都其实有害无益。

  “留洋记”的作者到达MIT梅强中教授领导的Parsons实验室之后,就立即忙碌起来。“在他安排下,我检查他学生的论文,推导他建议的波动公式。在我主动要求下,他为我安排了实验。凡是国内没有的,我都要求学,要求做。”简单的几句话,展现了作者如饥似渴、恨不得把他所从事的海洋波动方面当时的国外先进科学成果一口吞尽的迫切心情,也不难想象到他在MIT那一年里是怎样勤奋工作的情景。正由于如此,经过短暂的一年紧张工作,“我对‘国际水平’已略有所知,这是自己实践中揣摩得知,不是靠‘汇报’,自信可靠”。作者在“留洋记”里提及的他回国后在《水动力学研究与进展》以及《力学学报》发表的那两篇高水平的学术论文就是他回国前在CIT短暂访问期间孕育产生的“巧妙构思”。“梅花香自苦寒来”,作者之所以在短短一年中能够取得丰硕收获,原因很多,而其中一条就是“勤奋”,就是“全心全意”贯注于自己的研究。这无疑是青年学者应当好好学习的。

  “留洋记”记述了作者全靠他自己从国家提供的一点生活费中节省下来的全部积蓄,乘着“灰狗”,到Cornell大学等处访问的经历。读来生动有趣,甚至引人发笑。但仔细想想,却不免有些心酸。但愿国家今后能适当提高出国访问学者特别是高级访问学者的生活费,这对国家绝对是一项投资小而收益多多的工程。或问,钱从何来?答曰:只须把那些名为出国“考察”实则公费出国旅游的大大小小官员的数目砍掉十分之一,就绰绰有余。

  作者记述了他在CIT参观当年钱学森先生曾主持过的JPL实验室时,“印象最深的”一位老科学家。作者感慨地说:“这些老科学家,离开实验室就没法活,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来‘上班’。”作者说出了CIT的这位老科学家的心里话。这是一种值得尊敬和令人羡慕的精神境界。歌德曾说:“如果工作时快乐的,那么人生就是天堂”。不过,想要进入这个“天堂”,不很容易。进入这个“人生天堂”的门票,靠金钱买不到,靠地位靠权力也拿不到。只有哪些热爱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淡泊名利、心胸豁达的人才能享受这“人生天堂”的乐趣。

  “留洋记”作者结合自己所见所闻的亲身经历,对MIT这类国际一流大学何以能“与时俱进”,保持一流水平的原因,对我国高校科研工作的历史教训,对科学工作贵在创新许多重要问题都谈了他的看法,我是很赞同的。如果科研主管部门的领导能认真读读这篇“留洋记”,必有收获。

  “留洋记”的结束语是:“回到北京,正值春暖花开,该是我‘洋为中用’的时刻了。”作者的喜悦和跃跃欲试的急切心情如在眼前。的确,该是这匹“志在千里”的老骥在新的征途上奋力驰骋的时候了。

(于欣组稿)